血管有清道夫嗎？
網路上不時可以看到「血管清道夫」這個名詞。也有不少貼文鼓吹一些食物，聲稱可以「把血管內的垃圾掃得清潔溜溜」。先不管「血管清道夫」的說法有沒有道理，我倒是很佩服創造這個名詞的人的想像力。
心血管疾病大多是由動脈硬化造成，硬化是動脈一個複雜的病變，病變的結果產生了粥狀硬化斑塊（atheroma ）。與其把斑塊形容成丟棄在血管壁上的垃圾，不如把它當成長在血管壁上腫瘤（附圖1）。斑塊的核心是由一堆膽固醇、發炎細胞和一些細胞殘骸構成，上面蓋了一層厚薄不一的纖維組織和血管內皮細胞組成的蓋子。
在這裏和大家分享有幾個（清道夫影片都沒有提到的）有關斑塊和血管/血流的事實：
1、斑塊開始形成時，血管會代償性擴大（學名叫remodel)（附圖2）；
2、如果血管沒有發生收縮，一般認為冠狀動脈血管的阻塞程度要達到70%以上，血流才會減少。所以冠心病病人有一段時間是無症狀，等斑塊大到一個程度後，血流才開始減少，先是運動時病人才會因心肌缺氧而心絞痛，阻塞更嚴重時，靜止不動也會心絞痛；
3、斑塊的蓋子破掉，露出的斑塊核心物質很會吸引血小板和各種血球來形成血栓，血栓可完全堵塞血管造成心肌梗塞。所以我們希望每一個斑塊都有一個厚厚穩定的蓋子，就是有掃把可以去掃斑塊，我們也不希望去掃，弄破了蓋子，可是會引起大麻煩的。心臟科醫師在導管室可以用汽球、支架、甚至高壓水注（是的沒錯，是高壓水注）去擠壓斑塊，但是在手術前、中、後都要給病人很強的抗凝血和抗血小板的藥物，才不會使血管急性阻塞。
圖 二
幾十年來，有不少臨床研究探討動脈硬化的病變是否可以延緩或逆轉。這類研究集中在檢驗降低膽固醇（特別是低密度膽固醇，所謂的壊膽固醇）是否可以使冠狀動脈斑塊變小（也就是血管狹窄/阻塞程度減輕）。早期的研究，侷限於沒有可以大量降低膽固醇的藥，以及缺乏能比較精確的測量血管內腔或斑塊體積的工具。結果不很理想。後期有一些可降低膽固醇百分之五十以上的強效新藥研發出來，再加上能更清楚提供血管內腔和斑塊結構等資料的新儀器，如血管內腔超音波或干涉光視斷層掃描儀（optical coherence tomography）的問世，使得動脈硬化是否可以逆轉的問題，有了更多的了解。
不同時期、由不同機構、用不同的研究方法和計劃做出的研究結果，很難做比較。以下是我對這些研究的結果之整理和分析：
1、參與研究的人，不論是在實驗組或對照組，都有硬化程度改善或加重的人，膽固醇降低較多的實驗組，硬化改善的人較多，沒改善或加重的人較少；
2、膽固醇降得越低，斑塊體積和血管阻塞程度的平均值較小；
3、斑塊體積如有減少，減少的程度很小，也就是血管狹窄的改善不多。早期研究的結果，對照組阻塞增加1.8%，降低膽固醇的治療組減少0.8%，一進一出相差2.2%。後期使用較強的降膽固醇的藥，膽固醇降低超過50%（甚至達75%），兩組的差別增加到3.5%。雖然差別很小，但是臨床上卻產生了相當大的好處（降低死亡和心肌梗塞的機率）。可能雖然斑塊的體積減少不多，有證據顯示斑塊膽固醇核心變小，斑塊的纖維蓋子變厚了，所以斑塊會更穩定，不容易破裂而導致心肌梗塞。
要想回答「血管有沒有清道夫」這個問題，先要決定「血管清道夫」的任務是什麼。 醫學上談預防有兩種：初級預防（primary prevention）和次級預防（secondary prevention）； 前者指的是在疾病尚未發生時，對病因（或危險因素）採取的預防措施；後者是已經知道有病之後，預防疾病的發展或惡化。
對已經有了動脈硬化，需要次級預防的人，要找可以完全清除斑塊的清道夫是非常不可能的。（醫學上的事，我不敢說絕對不可能。文獻上是有斑塊完全或幾乎完全消失的個案報告）。從文獻上降膽固醇藥物的研究結果來看，目前降低膽固醇最強的藥物（可降低膽固醇50-70%，低密度膽固醇降低到30-40克/100ml），都只能做斑塊體積稍微減少，由此可以推論動脈硬化斑塊是不可能找到可以完全清除掉的清道夫。對沒有動脈硬化的人，這些影片所推蔫的、源自植物的食品，適量攝取對心血管的健康應是無害，甚至可能有益的。不過影片上這些食品的功效可能大多（如非全部）沒有臨床試驗證實，而很多藥物的效果是有臨床試驗支持的。所以還是選擇已經證實過的路走，比較妥當吧？
食物對心血管的健康是很重要，但是重點在良好的日常飲食習慣，而不在多吃或少吃某些食物。一個吃進很多不健康的食物（高脂，特別是高飽和脂肪酸的食物，或過多的糖類）的人，想要靠幾様特別的食物來維持血管健康就如椽木求魚一樣，是不可能的。
最後藉這個機會強調一點，太多的健康食品也會帶來不健康。一度流行的喝大量蔬菜汁來清凈（cleansing）身體，使一些人由於吃太多草酸（oxalate)而得草酸鈣尿結石。
【謝安民醫師為退休心臟科醫師，曾經擔任過芝加哥榮民醫院的心臓加䕶病房主任，心肺復甦委員會主席。因見許多人對自身的健康管理存在許多的困惑，故想利用退休閒遐之餘，筆耕告訴大家正確的醫學和健康常識。】
【 本文引用自「 謝醫師講健康的生活、正確的醫學常識」專欄。】
